Sand_Horizon

『矮纸斜行闲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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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叙说的生活

七年前的初三开学当天,在文具店邂逅一本合适的笔记本,于是决定开始写日记吧。

那时正值中二病严重的时候,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哀,第一页就写明了我无非是要将自己已经可以预见会越来越黯淡的未来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以一个旁观者的冷漠亲眼见证自己的毁灭。

七年后的今天,这本日记洋洋洒洒、零零碎碎已经写过大半,却仍未用完。而我虽然确认自己已经从中二病的偏执狂中走出,但往前翻翻,那种对将会愈发黯淡的人生预计所产生的宿命式的悲哀感却从未褪去。于是才逐渐明白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相较以前已经不带任何偏激,已经能更加宽容地接受自己的种种缺陷和弱点,但已经形成的三观,已经形成的性格,也让自己很难对已经走过的路不做客观的批评。

而在这样不断的自我反思与批评中,我开始发现,不变的还有自己对于文字叙说的持续渴求。因为所有的思考都需要用记录来保存,而所有隐秘不为人所知的漫漫心路历程,其实都渴望着倾诉与交流。

 

其实在日记之前,更幼稚的时候,那个时代还属于QQ空间,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与所闻所思都记录在上面。虽然其中也不乏以一个初中生的水平看还算不错的随笔,但随着一种越来越不可自拔的情绪失控,我开始察觉呈现给他人的越来越多地变成无病呻吟,变成情绪垃圾的宣泄。同时随着一种互联网时代迅速发展下对于私人与公共空间边界的隐忧出现,我开始怀疑这样的博客记叙不仅会使自己的情绪失控更加恶化,也会妨碍到他人,总之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方式并不利于自身成长发展。于是在将叙说转为更加私密的日记之前,社交平台上的文字发布就已经几乎停止。

但是对于文字的感觉,所受的更为致命的打击在高中的语文教育中。在那个应试教育体系下,我并没有勇气,也实际上没有理由去反抗语文老师完全功利和机械的写作要求。虽然我承认自己那时已没有好文采,没有带着镣铐舞蹈的能力去在条条框框下仍妙笔生花,但这样的缺陷仍然没能打消我希望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表达记叙的愿望。而固执地怀着这个愿望去以卵击石的最后结果就是老师的教育终于让我连对于文学的基本兴趣都失去。因为所有的文字都变成了失去灵魂的死亡肢体的毫无章法的堆砌,相比之下倒不如政史地的论述题那样有条理有证据的理性论证。

这样的观念,于是竟最终使得我的大学志愿进入了社会科学的大类。不过命运的玩笑总是会开给出于逃避而做出的选择——有些事是根本没办法逃避的。所以我发现自己并非真的适合政治学——即使我到现在也如此敬畏这门代表着公共性与最高善的学科,承认它给自己一生思想素养上不可磨灭的深刻提升;即使我当初的观念得到了大学教授的印证,跟我们说现在社会上太多感性和煽情的文字,却实在缺乏理性客观的科学逻辑。但最终,我仍然是个感性的,情绪化的,思维发散而漏洞百出的人,在时常百思不得其解的内心挣扎中渴求着一种最简单低级的,毫无逻辑可言的文字表达。

几个月前去图书馆做志愿者,时隔多年又再次翻开高中时期经常读的散文杂志,看到一个个名字熟悉的作者,看到一篇篇风格气质熟悉的文章,一种久违的温暖情感仿佛迟到的家书,在歧途漂泊多年后终于投递到心乡,重新唤起我对“文学”简单粗糙的亲近感。那时才重新记起自己生命中还可以有另一种除了科学逻辑外的文学艺术之美。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却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而一晃这一切已是约有10年过去,从孩子到成人,从小学到大学,期间走过亲人的离世与情绪的失控,走过人生规划的调整与内心挣扎的起伏。已经烙下的印记再也无法抹去,所有犯过的错和犯过的傻都只能被一种旁观者似的近乎冷漠的客观来清晰梳理并用于自省。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当初写下日记的初衷或许也并不算错。

于是我再次开始在新的社交平台,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叙说着自己的生活与内心。而这次,是我大四,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这次我不会再说什么见证自己毁灭的话了,即使生活在我眼中仍是一种颇带悲观色彩的“自我实现的预言”,但这已经是一种更深的思考而无关乎情绪的消极了。但我同样要用这样的方式见证自己的经历。每一次毕业都是一个里程碑,而这次会是最后一个,从此以后的人生,其性质将完全不同,我将脱离把我与社会母体脐带般勾连起来的教育系统而成为一个完整彻底的社会个体。

我相信,未来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又将完全不同,是值得记录的。

 

而说到题目为什么叫“叙说”,而不叫“叙述”、“书写”云云,只是想起有门课上读希罗多德历史,老师谈及希罗多德的写作笔法,说他其实不是在写书,只是在讲故事。

所有他记录的历史其实都是有情景的用来讲述的故事,这个情景便是城邦中央的公民广场,而讲给路人听的故事总是随性的,跳跃的,不似成书那般框架严密、顺理成章。因为政治本身就需要言说,需要对话交谈,只有像故事般讲出的话语才是活的;而但凡写成文字固定下来,受到篇章约束的内容都在某种程度上已死。当然,这并非否认成文的价值,人的生命和他的思想的生命都是短暂的,需要文字作为载体将其思想保存下来,即使这保存的思想不再鲜活,而成为一具干尸,但后人却能弥补无法他面对面交流的遗憾,在对这具干尸的解剖中激发新的鲜活的生命。

而我并非刻意卖弄,即使这本书和这堂课上讲的和我记叙的东西并没有关系,我却依旧相信对话与交流的力量。所有发表出的、希望被他人阅读的文字都不是封闭的记录和自言自语,本质上都是一场对话。社交平台上公开的文章更是如此,而且由于互联网的广泛性和即时互通性,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那个站在广场中心的演说家,他渴望着从四面八方的听众中获取反馈,进行对话和意见交流,以影响他人并实现自我。公共空间本质上就是一般性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内在要求着交流和沟通,这也应该是所有网络平台、社交媒体在最终层面要实现的价值。因此我也终于可以回应自己多年前在QQ空间的困惑:渴望表达的动机人皆有之,自己也并没有错,但在公共空间内的表达一定是一场真挚的对话,有想传达的东西,而非自私的情感宣泄和封闭的孤芳自赏。

因此我就要说自己写在这里的是一种“叙说”,而非是私人日记里秘密的记录。

因此我希望不管是不是有人会看到我在这里的叙说,但如果你碰巧看到了,能够明白,我的所闻所想都是此时此刻想要与你分享交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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